不知为何，当李校长打电话向我约稿时，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样一句话：

Wir sind mitnichten Tr?umer.

我们绝非梦想家。

这并非一句名人名言，只是在我突然被要求静心思考回顾三年高中和两年半的大学生活时，思维打了个趔趄，一阵恍惚：我们？梦想家？

我想象中的梦想家，周身沉浸在幻彩的梦想光球中，嘴角充溢满足的笑意。

有梦想的人，自然是幸福的。最为可怖的人生无疑是没有梦想、不知所向的人生。就如同终日徒劳地在地狱中推动巨石的西绪福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劳作，永远也得不到宽恕。

说到梦想家，我突然忆起前不久刚上过的一节报刊选读课，年近四十的外教问我们各自的梦想是什么。

“顺从你内心的愿望，说出你的梦想，不论你现在有没能力去实现它。”他解释道。

“我想赚钱，赚很多钱。”A非常诚恳地回答。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中国数以百万的毕业生为工作茶饭不思，这样的梦想其实是很多人的心声。

“我想成为FBI。”很显然，B的梦想只能永远停留在梦想阶段了。一个拥有中国军队军衔和德语专业学习背景的中国人，在美国当局的眼中，无疑是个双料间谍。

“我想教被反华媒体蒙蔽的德国人汉语，让他们领略到真正的中国文化，丝毫不逊色他们的哲学和音乐。”C很平淡地说出她的梦想。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自己的梦想。是的，我们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人，都是爱做梦的孩子。

但，我们绝非梦想家。

为了能够得到去德国继续深造经济学的机会，A从大三开始副修经济学课程。这意味着每个双休日和寒暑假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必须在经济学的课堂上度过。从大三到大四，整整两年没有几乎假期的生活，对一个爱逛街爱看台剧的女孩子来说，并非易事。

而B呢？每次开学，总能见他黑了一分或瘦了一圈。作为国防生，假期里他必须在附近的陆军指挥学院接受军事训练。也许他成不了FBI，但说不定可以成为中国外派军官中的一员。

至于C，案头上一本本汉语言文字学、语音学教程也许就是对她梦想的最好诠释。“想成为一名孔子学院的对外汉语教师，首先要有极为深厚的中文基础。所以我打算自学考上中文系的研究生。”她很淡然地解释。跨专业考研的压力和难度远胜于高考，我只能为她祝福。当日耳曼语言和汉语言两种截然不同体系的语种在一个人身上汇聚，又会成就一番怎样的梦想。

我们微笑着绘制自己的梦想，我们倔强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因为我们绝非梦想家，我们绝非只会做梦的人。

每个人的梦想背后，都是一部执着不屈的奋斗史；每部奋斗史的前面，都有一个梦想在支撑我们。

我们永远无法估测出，为了一个梦想自己可以爆发多大的潜能，做出多大的牺牲。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明白，既然我们不是如帕丽斯·希尔顿般怀抱金苹果出生的人，那只能怀抱梦想了。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梦想。”听完我们的梦想，刻板到连我们作文中的破折号画得过短或过长也要扣分的外教突然说道。

大家的好奇心顿起：这个一丝不苟的新教教徒的梦想莫非是为上帝奉献一生吧？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个编剧，用自己的笔书写他人的人生。在大学里我主修的是日耳曼语言文学和神学，毕业后在西班牙的一个电视台实习，为一个情景剧写剧本，现写现拍。”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外教感叹道，随着他的回忆，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了一幅幅弥足珍贵的日子的画面：遍洒阳光的金色沙滩，南欧的天空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当然，还有热情奔放的西班牙女郎。“我每天必须和那些女演员讨论剧本。”外教的络腮胡子中露出了笑容。

“可惜好日子仅仅只有三周。实习期一满，剧组的领导就对我说，我的剧本写得很好，可惜，不对他们的胃口。于是我失业了，梦想破灭了。”

“那真是一段灰暗的生活啊！但我给自己打气说：鼓起勇气来，不要放弃，继续追寻你的梦想。上帝不会将你抛弃，上帝与你同在！”

“但很可惜，您还是没有实现您的梦想。”一个同学不失时机地“好意”提醒他，“您现在来中国教书了，教我们写作文和报刊选读。”

“哦，是的。我只是换了方式——我正在书写你们的人生，帮你们实现梦想。”外教回答道。

我们突然意识到，也许当我们感叹追逐梦想失败时，人生郁郁不得意时，换种方式，继续追求，梦想也许会换个模样来到我们的身边。

所以我们绝非梦想家，我们也决不放弃。

后记：很惭愧，上大学近三年来，竟没有老实写过一篇像样的文章。中文水平严重退化，遣词造句颇感生涩，更不用说文采和思想了。所以只好将前不久的一次课堂对话记叙下来，拼凑了这篇文章。

大三和高三都是人生的转折点。当我们面临读研、工作和出国的选择困扰时，经常会深夜踟蹰自问：我的梦在哪？相比之下，大家在谈论自己的高三时，都觉得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因为心中始终有着坚定的梦想。对于我们来说，最痛苦的不是追求梦想过程中付出的艰辛和忍受的寂寞，而是逝去梦想的茫然和丧失追求梦想的力量。

孙雪卉

南大浦口

2009．03．15